杂食选手/平平无奇一位叶厨/流水账大师

[喻黄] 梨花落

* 海军/民国paro

* 一个在各种意义上都相当清水的故事 治愈/致郁都有点吧

 

南城深处的小院,零零碎碎住了三四户人家。院中有一棵梨树,年年花开满堂,色泽洁白如琼玉。
 某年春日,院落一角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,新生的男婴名为喻文州。
 时隔六月,院落再添新丁,仍是男孩,取名黄少天。
 院中人人欢喜,毕竟,在十九世纪这个仍与战争相伴的年代,幸得男儿自是大喜。只可叹,有战争便关系到存亡。而男子降世,则定将保家卫国,万死不辞。


 壹
 无疑,年纪相近的二人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。他们之间有着从出生起便定下的缘分,任谁也驱不散。
 小时候,他们一起爬树、一起刨土,惹了祸再一起挨骂。待二人年纪稍长,他们便整天整天地跑去城郊看海,和单纯喜爱深蓝的黄少天不同,喻文州无比向往经过海面的高大舰艇,尽管那舰艇上看不懂的陌生文字总令他有些失望。
 可少年亦有大志。喻文州面朝大海,负手而立,缓缓道:“总有一天,我们也会有自己的舰艇的。”
正在海边撩水的黄少天诧异地看向一旁身形单薄的少年。
 或许是因为那时日光恰好应和起他坚毅的眉眼,所以有那么一瞬间,黄少天竟觉得国家有了他便有了希望。
 自此,二人依然相伴来看海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少年们的身形逐渐挺拔起来,眉眼间也添了几分硬朗。然而,当喻文州于临城的船政学堂入学之时,黄少天却没有与他同去,而是选择离乡学医。他们各怀其志,所以彼此都明白,分离一事,非早即晚。
 临行前,二人于梨树下告别。
 喻文州道:“海军是国家最坚硬的铠甲,我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部分。”
黄少天整整背上的行囊,笑道:“如果这块铠甲出现了裂纹,那希望为之修补的人中可以有我。”语毕他又扯过喻文州的包翻了翻,不停念叨着东西有没有备齐、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云云,而对面那人只是看着他笑。
 他们完整地参与了彼此那段纯白的时光,有着比起任何人都更深的情谊,一个决心保家卫国,一个想要救死扶伤。可即使志在不同之处,他们也依然是彼此最为坚实的依靠。
 况且同是远行,又何必在意去向何方?
 喻文州卸下行囊,上前郑重地拥抱住他,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凝重,“少天,后会有期。”
黄少天抬手回抱他,又拍拍喻文州的肩膀,清澈的眼眸沉静似海。向来话多的他此时却有些无言,过了半晌才沉声应道:“保重。”
院里梨花落了一地,色白胜雪,二人深拥而别。

 贰
 入学后的生活繁忙太多,二人分别致力于所爱的事业之中,幸而天资聪颖,又都勤恳好学,便也没有太吃力。最为可贵的是,最初那一腔热情始终未被磨灭。
 他们偶尔也会抽时间回那院中看望亲人,可天意弄人,两人的时间总是对不上,碰面的机会当真少得可怜。
 而时光却不等人。
 朝暮轮回,草木枯荣,四季更替。一晃眼的功夫,他们已年至弱冠。黄少天一身戎装,以军中大夫的身份先喻文州一步上了战场,威风堂堂,英姿飒爽。可毕竟年少无知,黄少天到底是高估了自己——他选错了藏身地,正中敌人的陷阱。
 战场浴血一月,硝烟之下,黄少天拖着断腿回了南城小院。此生再无缘战场。
 同年,敌军乘大批军舰攻至东南海岸,最强海战一触即发。
 而彼时的喻文州,已从英国留洋归来,效力于南海那支备受期待的海军——是的,他要出征了。在出征之前,他却快马加鞭赶回了南城。赶去见黄少天。
 那日恰逢梨花胜放,起风时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散落一地,亦落到树下二人的身上。黄少天一袭素衫静坐在梨树下,轻轻拂开落到断腿上的花瓣,沉吟着开了口:“文州,海战难打,万万不可高估自己……毕竟,老天爷不会偏袒任何人。”
而面前身着白色军装的人依然意气风发,他俯身拥抱住坐在木椅上的黄少天,坚定而缓慢地道:“国难当头,死不足惜。我与军舰共存亡。”
怔忪片刻,黄少天才慌张地开口,“别瞎说!什么死不死的!你打小身子骨就硬朗,最起码……最起码也要活到八十岁吧?”
喻文州听到他的话后不禁眯着眼睛笑了起来,“知道了。你也是,要活到八十岁才行。”
其实黄少天是想阻止喻文州的。毕竟那炮火连天的地方带给人们的从来都不是幸福,而且他害怕,战争结束后喻文州也会落得自己这副模样……但黄少天没有阻止他。
 因为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一起看海时,喻文州望向大海的熠熠生辉的眼睛——就凭那无法动摇、给人坚定的光芒,他就不可能逼他停下前行的脚步。所以,黄少天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手上的力道比起当年已是千差万别。
“保重。”两个音节,却沉重得仿佛灌了铅。
 如今,战火中分别,愿他能不畏强敌,为国效力。
 只是,保重二字仍是当年的保重,可这次,恐怕就是后会无期了……
黄少天怔怔地坐在木椅上,怀中空落落的,徒留几朵梨花。他望向喻文州离开小院时白色的背影,忍不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。

 


“‘明远’铁甲舰管带喻文州,毕业于英国皇家海军学院。”战争爆发前不久的阅兵仪式上,喻文州曾这样骄傲地介绍自己。
 而眼下,开战在即,他将要同“明远”并肩作战了。喻文州踱步走上军舰的指挥台,叹息着望向苍茫大海,他精于战术,也知这一战凶多吉少,但他的神色却无比安然。在英国时被灌输的“与舰艇共存亡”的理念渗进了骨子里,这也是他自己的执念。
 何况喻文州从不畏惧死亡。他早已将自己献给了国家,一并割舍了所有的牵挂。
 可这“所有”中,却有个例外。
 喻文州常想,他这一辈子啊,无儿无女,亦不曾成亲,双亲早早离世,亲戚也鲜有来往。虽有朋友三两,却唯有一个挂念在心的黄少天,几乎用尽了毕生思念。现如今,南城已是黄少天最好的归宿,他便再也没有可惦念之处。
 喻文州轻抚军舰刚硬的铁板,觉得若真和它一同葬身大海,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可怕。只是,二人曾相许诺的“八十岁”,或许他注定要辜负了。

 肆
“本报讯:‘明远’舰管带喻文州在战舰中炮、用尽的情况下,下令全速撞击敌舰,壮烈殉国。”
九月的日光依然带些未消的暑气,柔柔地落往南城的小院里。可是院中读报的黄少天却仿佛被浸了冷水,彻骨的寒意直直漫进心里。
“壮烈殉国。”
白纸上的漆黑墨字刺得人眼睛生疼,甚至连鼻骨处都微微发酸。黄少天轻颤着合上报纸,仰头望向梨树光秃的枝桠,这花开花落,不过是一夜的功夫,而他这一去,却足足抵了一生。
 视野渐渐模糊,黄少天拼命眨眼想看清那株梨树,却怎也抵不住眼前氤氲的水汽。
 梨啊,梨,在这梨树下与他告别那么多次,怎么今日才念起,这“梨”便是“离”呢?
 闭上眼睛,黄少天几乎可以想象到,在那浓烟滚滚的海面上,炮鸣声响彻云霄,弹尽粮绝的喻文州扬起冲锋旗,与“明远”号一同义无反顾地奔向敌舰,再也没有回来。
“哪怕是赴死之时,你……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吧?”
没有人回答。
 黄少天终是失力地低垂下头,掩面失声痛哭。 

 

当日海战,缓缓沉入海底的喻文州努力睁开眼睛,视野中是一片微明的光。他仿佛透过这光亮看到了战场上殊死搏斗的战友、街头风餐露宿的百姓,接着,又仿佛看到了城中那些花柳之地中穷奢极欲的富人官僚。

这片大海啊,存放着他一直以来的的理想,存放着他美好的愿景,亦存放着他所有的决心和希望。只可惜从此以后,他再也无法亲自守卫这片疆土,也无缘亲历世间的荣辱兴衰了……

锥心的痛楚逼得他紧锁双眉,黑暗开始吞噬眼前仅存的光,可他的思绪却不停,向着南边飘到那方院落,曾经重重往事走马灯一般回现在脑海中。幸而,那些温暖的、美好的、安和的过往,让他觉得周遭的海水不再冰凉。

意识弥留之际,停驻在喻文州眼前的却是南城城郊的海,还有海边那个笑起来温暖又干净的人。那个人常好穿着素衫坐在梨树下,那个人眼眸清澈是他心中另一片海,那个人和他一起犯错但也一起成长,那个人,有他闭上眼睛也能描摹出的模样。

深眠于海。喻文州壮烈牺牲,用己身鲜血换回世人的惊醒。

然而,为什么舰队的八艘军舰共存炮弹只有三发?为什么被炮弹击中的敌舰还是安然无恙?又为什么拨去买炮弹的银两悄无声息地不见了?

空留黄少天一人恨啊!恨zhengfufubai,恨官吏贪污。可凭他一介庶民,又能做什么呢?

他只能守着那方旧院落,含恨慨叹:那个被国家薄待的人却这样地热爱国家。

 

春草萋萋绿渐浓,梨花落尽晚来风。

纵然你有满腔热血,又奈何你无暇多情于人间。

 

后来,黄少天定居于南城。是他的故乡,也是他最好的归宿。

他开了家小小的药材铺子,是南城小有名气的大夫。铺子就开在院中,毕竟他移动不便,而且院里也空闲,曾经满满当当的小院如今只剩他自己住着,早已没了旧识。

他每日坐在那梨树下看病救人,生活得平平淡淡,再没了年轻时候的冲劲和孤勇。大家伙都知道这黄大夫医术高超,待人和善,生了一副清秀的样貌,遇到人总能絮絮叨叨地说上很久,除了断腿没什么可挑剔的,可是直到生了白发也不见他成家。始终鲜有笑意。

黄少天听闻,只摇头道:“谁说我不爱笑了?”

小院里冷冷清清,黄少天轻轻摇晃着手中泡好的热茶,顺着袅袅白烟望向含苞欲放的梨花,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。

已过十载,梨花依然会逢时盛放,花瓣洁白似雪。而黄少天望着满树梨花,仿佛又见到了永别时喻文州随风扬起的白色衣袂,骄傲而坚定地鼓动在空气中,那人英气的模样亦深刻在他心上,此生难忘。

 

曾经许诺过的城,在细雨中越发地清瘦单薄。青梅煮好的酒水还是当年的味道,而他等候的人却再不回来。

欲黄昏,雨打梨花深闭门。

小院的门永远地关上了。

黄少天,卒于某日午后,享年八十岁,终生未娶。梨花落尽,春又了。

 

 

 

—FIN—

 

 

这个敏感词要搞死我……憋问我他俩是不是半秃头+大长辫的造型hhhhhh 自由心证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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